《致墨綠先生的三十六封信》- 第柒封：到此為止 II

親愛的墨綠先生，

還記得亥君嗎？在第二封信時，他是我的主角。

說來慚愧，那時信誓旦旦地說與他“到此為止”，結果還是敗在“各取所需”的前提下，而繼續各取所需的關係裡。

雖然慚愧，但其實沒什麼想要去反省。反省這回事，是當我們真心覺察自己或許真的錯了才會去做的事情（所以反省不是什麼主流之輩）；本來就不覺得與亥君這一段有什麼錯誤可言，那些口口聲聲說偷情萬惡、出軌該死、姦夫打靶、淫婦砸石的偉大民眾，只能用功利說詞來解說忠貞之好，卻對自己深痛惡絕的偷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而且還偷偷嚮往；這樣的價值觀不是我所追求，自然別指望我會當作一回事來處理了。

在亥君的訓練下，我已經不再煩他了。

不止不煩他，誰都不想煩了。

於是，某一天，就跟他說，我不想再跟你做了。

其實，這個“不想再跟他做”的念頭不算是即興演出。在我腦海裡已經搬演了無數次，可是礙於對性慾的某種執念，令我放棄不了他這個性愛人偶。

性愛人偶之詞，是我說的。在某一次與亥君的吵架中，我忿氣地自虧為他的性愛人偶而已，因為他只想跟我做，而不想付出任何一絲愛意在我心裡。

日復一日後的結果是我也把他當作性愛人偶了。

然後，我就膩了。（由此可見，我沒有戀物癖，雖然我認為萬物皆有靈）

我對我們千篇一律的性行為過程興致缺缺，我對等待他的空檔時間毫無耐性，最重要的是，我不再想念他了。

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想念他了呢？

我居然一點記憶也沒有了，只知道有一天突然就把多年的猶豫不決給實行出來了。

他一開始說無所謂，卻開始增加了找我的次數；出於慣性，我還是照樣赴約，照樣是隱秘無人的空檔時間與空間中見面；他也出於慣性，當我和他再也無法閒話家常後，他就行動了。

我拒絕。一再。一再。一再地拒絕。

他終於知道我不是在說笑了。他不解不明不了，然後我和他的矛盾也終於全都一次展現出來。

亥君與我極度相反的兩個人。可怕的是我和他的不同不是可以讓我們互補卻是使我們大吵的靈藥。

只要不性交，我和他根本水火不容。

一次，又鬧得不可開交，他說他無法跟我溝通，揮袖離去。那時，我著實是難過不已，不為失去一個情人，為的是失去了一個朋友而心痛。我總是很天真地認為做不成情人，可以成為朋友；我這種天真想法至今還是持續着，你知道我的，我不會變的。

可是，他仍不死心再一次轉換方式向我求歡，我不從，自然又大吵；這一次，輪到我確認我與他是真的無法溝通的一對，除了性交的默契，我們什麼都沒有，我徹底絕望了，我真的要放棄了。

我說，不要再來找我了。這句話出自於我口中，別人不懂，你會知道我的艱辛吧？

過了很長一段時間，長到我認為我和亥君就是這樣從此兩個世界時，他最近又找我了。

他依舊關心我的生活，他總是很關心我的生活，大概是很怕頹廢的我會餓死吧！他說要介紹工作給我，雖然他常常都介紹一些我非常不感興趣的工作給我，但是我知道他關心人的方式就只有這種，所以也沒說什麼。他要求見面，可我一直沒抽出時間與他會面；某個深夜，他突然來電，說他喝醉了，要來見我，我說好。

說來也是好笑，我還蠻常遇到那些愛喝醉了才找我的男人，我習以為常了人們發酒瘋時才想起我，大約我在他們心中就是那麼瘋的人吧？

總之，我們最終還是見面了。

而他問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問題。

他問我，有沒有想念他？

我語塞。

是真的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問，也是真的發現，原來這段日子以來，我真的沒有想念過他。

我逃避了他的問題。

以他的性格，原本不該再追問下去，卻居然繼續重複問題，甚至最後，他說，你就不能夠說你有想念我嗎？

我又震撼了。

這些話，這些問句，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會出自他的口中。

我多想欺騙他，但我騙不了，我才知道我對他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了。

其實，我挺崇拜謊言的。尤其在感情事上，能夠獲得謊言的一方才是最幸福的，儘管是一種無知的幸福，不過，值得。

別跟我來什麼坦誠相對的價值觀，那些都是騙小孩的把戲。這個世界若沒有謊言的話，都不知道該怎麼運轉了。若不是心裡還有所牽絆，根本就連謊言都懶得說，自然更不會管我的去留了。

所以，有些謊言，我一直相信着。

亥君是不是又一次為了求歡而問了那些他不會問的問題，還是因為他真的喝醉，或者他真心求問，都無所謂；重點其實是我不願對他說謊，他難過，我遺憾。

除了遺憾，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。

曾經，我那麼著重於他，為了他對我的一無所知而大動肝火，到現在我已無所謂他仍然記不住我的生日了。

他不明白我為什麼非要舍他而去？他就算無法給我一個名分，但至少我還是可以擁有一半的他。

人有時候就是那麼天真，其實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，我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他的一丁點兒，哪來的一半之說呢？

不能見光的感情，無論多深厚，終究只停留在回憶裡。

偶爾，偶爾回憶，就好了吧？

紫色背包

P/S：我把他放在心上時，他沒把我放在心上；終於有一天他把我放在心上了，我卻除了遺憾，什麼也還不了。